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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读诗 | 图像便是财产,所以儿童们是如此富有

镜相工作室 湃客工坊 2022-11-11

里尔克说:“艺术,带有几分天真幼稚和不由自主,近乎那个无意识的时刻,其最佳标志乃是一种可喜的信任——童年。”随着对于周遭感知的加深,逐渐学习当下时代生存的专有名词,那些“可喜的信任”也随之消失,再也无法“无意识”地靠近艺术本身。

但在那些已经呈现的艺术里,那些“不由自主”萌发的结晶里,我们可以感觉到安定与轻盈,重温那种“可喜的信任”。

镜相第一期诗歌栏目,我们在诗歌里再度走入童年,重新成为对世界无防备的孩子。

《小大人》

我人很小,因为我是一个小孩子,到了我像爸爸一样年纪时,便要变大了。

我的先生要是走来说道:“时候晚了,把你的石板,你的书拿来。”

我便要告诉他道:“你不知道我已经同爸爸一样大了么?我决不再学什么功课了。”

我的老师便将惊异地说道:“他读书不读书可以随便,因为他是大人了。”

我将自己穿了衣裳,走到人群拥挤的市场里去。

我的叔叔要是跑过来说道:“你要迷路了,我的孩子,让我领着你罢。”

我便要回答道:“你没有看见么,叔叔,我已经同爸爸一样大了?我决定要独自一个人到市场里去。”

叔叔便将说道:“是的,他随便到哪里去都可以,因为他是大人了。”

当我正拿钱给我保姆时,妈妈便要从浴室中出来,因为我是知道怎样用我的钥匙去开银箱的。

妈妈要是说道:“你在做什么呀,顽皮的孩子?”

我便要告诉她道:“妈妈,你不知道我已经同爸爸一样大了么?我必须拿钱给保姆。”

妈妈便将自言自语道:“他可以随便把钱给他所喜欢的人,因为他是大人了。”

当十月里放假的时候,爸爸将要回家,他会以为我还是一个小孩子,为我从城里带了小鞋子和小绸衫来。

我便要说道:“爸爸,把这些东西给哥哥罢,因为我已经同你一样大了。”

爸爸便将想了一想,说道:“他可以随便去买他自己穿的衣裳,因为他是大人了。”

————泰戈尔《泰戈尔经典诗选》
 

《那个自娱自乐的小孩》

那个自娱自乐的小孩
那个自娱自乐的小孩
用一根麦秆吹出那些肥皂泡
显然是一部完整的哲学。
像自然一样清澈,无用,转瞬飞逝,
属于养眼之物,
它们就是它们所是的东西
一个个既小又圆的精确气体,
没有人,甚至这个吹气泡的小孩,
也不能妄称气泡比它们自身显示的更多。
在透明的空气中,有些气泡难以看到。
它们就像微风,几乎连花都吹不动
而我们只知道它在吹
因为有的事物在我们心里变得明亮

可以更透明地接受一切。

————佩索阿《我将宇宙随身携带》
 

《被偷走的孩子》

在湖水那边,是史留斯料峭的高地,
那儿,一座绿荫的小岛上
苍鹭振翅,惊醒了恹恹的河鼠;
那儿,我们在魔桶里藏进了
满满的浆果,还有
偷来的红艳艳的樱桃。
来吧,人间的孩子,
到水边和荒野里来吧
和一个精灵手牵手吧
这世上哭声太多,你不懂呀。
那儿,有月光如波浪般跳动,
幽暗的沙滩罩着迷蒙的彩色,
在最远最远的玫瑰园里
有我们整夜整夜的步履。
我们交织着古老的舞步,
双手和眼神也交错如旋舞,
直到月亮离去。
我们来来回回地跳跃着,
追逐那些晶亮的泡沫。
而你们的世界却充满了烦恼,
在睡眠里也冲突着无尽的焦躁。
来吧,人间的孩子,
到水边和荒野里来吧
和一个精灵手牵手吧
这世上哭声太多,你不懂呀。
那儿,漂泊的流水
从葛兰卡的山坡冲下,
藏进芦苇的小小缝隙,
容不得一颗星星的游泳。
我们寻找着熟睡的鲑鱼,然后
喃喃在它们的耳边,
骚扰着它们的梦境。
我们倚靠在蕨草上,看那蕨草
把泪水滴落进年轻的溪流。
来吧,人间的孩子,
到水边和荒野里来吧
和一个精灵手牵手吧
这世上哭声太多,你不懂呀。
那个眼神庄重的孩子
正和我们一起走着。
他再也听不到温暖的山坡上
牛犊的稚嫩的呼叫;也听不到
水壶在炉子上的鸣叫,那声音
曾安抚过的他的心灵;
也听不到了
老鼠围着箱子的蹦跳——
因为他来了,人间的孩子
到水边和荒野里来了
和一个精灵手牵手了
这世上哭声太多,他不懂的。

————叶芝《被偷走的孩子》
 

《狡黠的女孩》

棕色的餐厅里散发着
清漆与水果的芳香,我美美地
坐在大椅子上,品尝着一盘
比利时人做的不知什么东西。
边吃边倾听着时钟,我暗暗惊喜。
厨房飘出阵阵香味,
这时,服务小姐走来,不知
为什么她的头发凌乱,发卡摇摇欲坠。
她用颤抖的手指拨弄着脸颊,
然后生气地撅起孩子似的嘴巴,
她的脸像一只红白的桃子。
收拾好杯盘,她来到我身边,为了让我开心,
——就这样——当然要给我甜甜的一吻,

——然后轻轻告诉我:“你的小脸冻了我一下……
————兰波《孤儿的新年礼物》

《论艺术》

童年是伟大正义和深沉爱情的王国。没有什么东西比儿童手中的另一件东西更重要。他在玩一根金胸针或者一朵白色的野花。他玩腻了,便漫不经心地扔掉并忘掉这二者,正如二者在他的喜悦的眼光中显得灿烂辉煌一样。他没有失落的顾虑。世界对于他就是一个美丽的外壳,什么东西在里面都不会失落。而且,他一度见过、感觉过或者听过的一切,他都觉得是他的财产。他一度遇见过的一切。它不强迫事物定居。一群黝黑的游牧者穿过他的神圣的双手,仿佛穿过一道凯旋门。它们在它的爱情中亮了一会儿,随后又暗淡下来;但它们一定都通过了这种爱情。而一度在爱情中亮过了的一切,便留存在图像之中,再也不会消失了。图像便是财产。所以,儿童们是如此富有。

————里尔克《艺术的背后:里尔克论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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